坐在屏幕前，盯着那些AI生成的文字，你有没有那种感觉？怎么说呢，就像一块打磨得太光滑的石头，亮闪闪的，规整得要命，可就是少了点，少了点它本来该有的纹理，那种粗粝劲儿，那种灵魂。信息是到了，没错，准确、高效，你想要什么它都能给你“总结”出来。但那种字里行间透出来的“人味儿”，那种独一份的个性，太难找了，几乎没有。
所以我看到“AI模仿文风”这回事，心里其实挺复杂的。一方面觉得，嗯，终于意识到光信息传递不够了？得学学我们这些人类怎么说话了？另一方面又有点警惕，甚至好奇，它们到底要怎么模仿？它们“看”到的“文风”，到底是什么？是遣词造句的频率？是句子长短的分布？是段落衔接的方式？是那些感叹号、问号，甚至是错别字和忽然的停顿？我们写东西，有时候一个词蹦出来，是因为脑子里忽然闪过某个画面；有时候一句话写得长，是因为情绪涌上来，想一口气把它说完；有时候又戛然而止，可能只是因为叹了口气。这些东西，AI怎么学？
它们学，大概就是从我们留下来的海量文本里捞。捞论坛里那些拍案而起的评论，捞博客里那些絮絮叨叨的心情，捞知乎上那些条分缕析又偶尔夹带私货的回答，捞公众号里那些引人入胜的文章。它们不是“理解”你写那个词时的心境，而是知道在某种“上下文”下，某个词出现的概率高；它们不是“感受”你长句里的情绪，而是发现某些主题下，人类倾向于使用更复杂的句式。这是一种基于数据的还原，一种高阶的模仿。
那它们模仿来写什么呢？题目里说，写作AI。这就有意思了。AI正在学习用人类的文风，来讲述关于AI的故事。它可能学习用科普作家的严谨清晰来解释技术原理；学习用科幻作者的瑰丽想象来描绘未来图景；甚至学习用一个普通用户吐槽的接地气方式来谈论使用体验。它们把文风这层皮穿上，用我们的语言，来谈论它们自己，以及它们和我们的关系。
这个过程，听起来像是一种能力的拓展。对于AI自身来说，确实是。它们不再满足于只是生成标准、无聊、千篇一律的文本。它们在学习如何“变脸”，如何根据不同的主题、不同的“沟通对象”、不同的“目的”来调整自己的表达方式。它们的“写作风格库”在不断扩容，从单一的官方腔调，变得能切换成更活泼、更严肃、更抒情、更具争议性的多种模式。这让它们写出来的东西，可能更吸引人，更能引起共鸣，或者至少，不那么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机器吐出来的。
但这里面的“拓展”，在我看来，更多的是一种表层的拓展。它们模仿的是“像”，是节奏，是结构，是词汇选择的外壳。那种驱动人类写作的内在冲动——对世界的观察、个人的爱憎、记忆的烙印、无名的冲动、忽然炸开的灵感——这些它们没有。它们没有童年在老家晒谷场上听到的故事，没有失恋后在雨夜里写下的诗句，没有为了一个观点和人争得面红耳赤的经历。它们模仿的是果实的样子、颜色、甚至气味，但它们自己长不出树，更感知不到阳光和雨水。
所以，即便AI能模仿得惟妙惟肖，甚至能合成出一种介于多种人类文风之间的“新”东西，那仍然是基于既有模式的重组和变体。它能写出像卡佛一样惜字如金、冷峻克制的句子吗？也许能模仿句法和词汇。它能写出像马尔克斯一样魔幻现实、繁复华丽的长句吗？也许能模仿结构和意象。但那份独属于卡佛的克制下的暗涌，马尔克斯骨子里流淌的拉美热血，这些AI能有吗？很难。
这让我想，AI模仿我们的文风，来写作AI，也许是在无意中给我们自己上了一课。它们越是努力地去模仿那些充满个性、有血有肉的表达，越是反衬出那些看似不完美、充满了个人痕迹的文本，到底有多么珍贵。那些我们随手写下的、未经雕琢的句子，那些带着强烈个人烙印的表达习惯，那些只有经历过才能体会的词句份量，这些恰恰是人类创造力中最难被复制的部分。AI可以学我怎么断句，怎么用感叹号，甚至怎么时不时蹦出个不太规范的口语词，但它学不会我为什么要在那个地方断句，为什么那个感叹号背后是无奈还是惊喜，为什么那个口语词带着我童年的回忆。
最终，AI通过模仿人类文风来写作AI、拓展写作风格这件事，更像是技术发展的一个有趣旁支。它提高了机器生成文本的多样性和吸引力，让它们在表达关于AI的复杂概念时，能用上我们更熟悉、更易接受的方式。这当然有用，甚至重要。但它也提醒我们，真正的文风，或者说，有灵魂的文风，是和真实的生命体验紧密相连的。AI可以模仿我们的影子，让自己的身形看起来更像我们，但它捕捉不到阳光打在我们身上的温度，也感受不到影子拉长或缩短时的情绪波动。那种根植于生命本身、独一无二的写作风格，也许才是我们作为人类写作者，最宝贵的财富，也是它们最难真正企及的远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