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句轻飘飘的问话,砸过来,像块冰。明明是大夏天,背后却莫名其妙窜起一阵寒意。
你懂我的意思吗?那种感觉,不完全是愤怒,也不是委屈,而是一种……荒诞。对,就是荒诞。你花了好几个夜晚,跟自己较劲,删了又写,写了又删,把一段经历、一个观点,掰开了揉碎了,试图用文字重新拼凑出它本来的面貌,甚至想让它更好看一点,更有力量一点。结果,对方用三秒钟敲下这几个字,就把你所有的挣扎、推敲、甚至那一瞬间的灵光乍现,全部打包,贴上了一个冰冷的标签:AI生成。

这事儿,最近越来越常见了。特别是当你的文章结构稍微清晰点,用词稍微讲究点,逻辑链稍微完整点的时候。好像在这个时代,“工整”和“流畅”本身就成了一种原罪,是AI的专属领地。人类的写作,反而被默认应该是粗糙的、充满语病的、颠三倒四的。
这简直是最大的笑话。
那么,当这顶帽子扣下来的时候,我们该怎么办?冲上去,脸红脖子粗地辩解?“我不是!我没有!你看我这句的用词,那句的转折……”
别,千万别。
掉进“自证”的陷阱,你就已经输了。
因为你根本无法证明。你怎么证明一个想法最初是在你洗澡时,水蒸气模糊了镜子那一刻冒出来的?你怎么证明你为了一个词,查了半小时词典,在三个近义词之间犹豫不决最终选了最生僻但你觉得最精准的那个?你怎么证明你写下某段悲伤的文字时,是真的想起了多年前某个下午,阳光很好,但你却想哭?
你没法证明。这些创作过程中最珍贵的、最属于“人”的瞬间,是无法量化、无法截图、无法作为呈堂证供的。你越是急于解释,在对方眼里,就越像是AI在调用它的“创作日志”来自我辩护。这本身就是一种AI式的行为逻辑。
所以,面对质疑,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辩解,而应该是……一个微笑。甚至,你可以把它当成一种赞美,一种扭曲的、后现代的赞美。啊,原来我的写作,已经到了能被误认为是由一台不知疲倦、吞食了人类所有文明成果的超级计算机写出来的地步了。何其荣幸。
当然,这只是心态上的阿Q。真正的应对,不在嘴上,而在你的下一篇文章里。在你的笔下,在你的每一个字里。
真正的自证,是用写作本身来完成的。
怎么做?不是去刻意模仿一种“不像AI”的风格,比如故意写得七零八落,或者堆砌网络烂梗。那是另一种形式的谄媚和投降。真正的做法,是反其道而行之,去强化那些AI永远无法真正拥有的东西。
是什么?
是体温。
AI的文字,即便再华丽、再流畅,也是冷的。它是一种基于概率的完美,一种精致的空洞。而人的文字,是有温度的。这种温度,来自于你独一无二的个人体验。
所以,别怕,把你的“我”放进去。不是干巴巴的“我认为”,而是有血有肉的“我”。
你可以写:“那个夏天的午后,暴雨突至,空气里全是柏油路被晒了一天后,被雨水猛然浇灌时蒸腾起来的那股味道,有点腥,有点烫,混着泥土的芬芳。我就是在那一刻,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。”
你看,AI可以写“夏天、午后、暴雨”,它甚至可以调用数据告诉你这种味道的化学成分。但它无法拥有那个具体的、属于你个人的、混杂着情绪和记忆的嗅觉体验。这就是你的个人印记。把这些独一无二的感官细节、私人记忆的碎片,像撒盐一样,撒进你的文章里。它们就是防伪标识。
再一个,是毛边。
AI追求的是“最优解”,它的文字表面是绝对光滑的。而真正的大师,他的作品反而常常带着一种迷人的“毛边”。那种刻意为之的停顿、一个看似不合逻辑的跳跃、一句没头没尾的感慨、一个怪异却精准的比喻。
比如,你完全可以这样写:“这件事,说真的……唉,怎么说呢。就像是你满心欢喜地剥开一个橘子,却发现里面长了一张人脸。”
这种句子,AI大概率写不出来。因为它的逻辑风险太高,不符合“通顺流畅”的最高指令。这种带着一点点冒犯性和不确定性的表达,这种逻辑上的“飞地”,恰恰是人类思维最迷人的地方。我们不是永远在走直线,我们随时准备跳跃、折返、胡言乱语。这种“不完美”,正是我们区别于机器的灵魂签名。
还有,是真正的思考。
AI的“思考”,是基于海量数据的关联和重组。它能给你一个问题的方方面面,列出完美的1234点。但它无法真正地“陷入”一个问题。
人类的思考是什么样的?是纠结,是自我怀疑,是推翻重来。在你的文章里,不要害怕暴露这种思考的过程。你可以写:“我最初觉得问题出在A,但写到一半,我发现我错了,真正的关键或许是那个被所有人都忽略掉的B。甚至,可能连B都不是……这让我感到一阵无力。”
这种行文中的犹疑、自我否定和探索感,是AI无法模拟的。因为它没有“自我”,也便没有“自我怀疑”。它的输出永远是确信的、结论式的。而你的文字,可以是一场邀请读者共同参与的、充满未知与崎岖的思想探险。
所以,当“AI写作”的质疑声越来越大,我们这些还在坚持用手、用心、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去写作的人,应该感到庆幸。
因为这恰恰是一个大浪淘沙的时代。
那些过去依靠信息搬运、洗稿、套路化写作就能活得很好的人,他们的生存空间正在被AI无限挤压。因为在“生产标准件”这个领域,人永远比不过机器。
而我们,则被迫要去寻找、去锤炼那些真正无法被替代的东西。
我们的伤疤,我们的偏见,我们莫名其妙的笑点和泪点,我们对某个词语近乎顽固的偏爱,我们讲述一个故事时那不自觉的、带有个人口音的腔调……这些,才是我们写作的护城河。
所以,忘掉那些质疑吧。
别去争辩,别去自证。
去写。
去写一场只有你淋过的雨,去写一个只有你闻过的味道,去写一个只有你做过的、荒诞不经的梦。去写那些让你在深夜里辗转反侧的困惑,去写那些让你在人群中突然失语的瞬间。
把你的灵魂,你的体温,你的瑕疵,你的一切,都揉进文字里。
然后,把文章发出去。
总有人,能从那一串串冰冷的代码里,读出你的心跳。
那就是你最好的证明。你的每一个字,都刻着你的指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