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呢，就在我跟自己死磕的时候，AI工具这玩意儿，就这么闯进了我的世界。最初听说，是有点不屑的。机器写诗？开什么玩笑！诗，那不是心跳的节奏、灵魂的低语吗？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在心里的回响，是看到一张老照片时涌上来的百般滋味。这些，冷冰冰的代码怎么懂？怎么模仿？
可人嘛，总是经不住“试试”的诱惑。尤其是当你卡得实在厉害的时候，一点点可能的新路子，都像是救命稻草。我摸索着打开那些传说中的AI工具，有点像个孩子第一次接触那种带着电火花的大玩具，既好奇又害怕。输入几个随意的词：“远方”、“河流”、“等待”。回车。屏幕上像变魔术似的，很快就吐出几行字。
老实说，第一次看到那些字，心里是复杂的。押韵，对仗，甚至用词，都像模像样。你看它给我的：“河水缓缓流淌，带着远方的秘密/我在岸边伫立，等待归来的你”。你看，这句子多规整，多“正确”。但……总觉得少点什么。少了一股劲儿，或者说，少了一丝不确定、一丝只有生命体才有的破碎和真实。它的“秘密”太像教科书里的秘密，它的“等待”太平静，没有那种望穿秋水、带着点绝望的焦灼。
AI工具，它太懂“正确”了。它分析海量的文本数据，学习词语之间的关联，学习句子的结构，学习什么是“像”诗的东西。它像一个无比勤奋的模范生，把所有规则都掌握得炉火纯青。但它不知道，真正的诗歌创作，有时候恰恰是打破规则，是在不规则中寻找新生的美。是那种“错误”了但却意外动人的表达，是只有你，带着你独有的生命体验，才能说出来的东西。
我开始尝试更深入地使用它，但不是让它主导，而是把它当成一个……怎么说呢？一个“脑暴”伙伴，一个“意象供应商”。当我枯竭时，我丢给它一个模糊的概念，比如“城市里的孤独感”，或者“时间的颜色”。它会给我一堆相关的词汇、短语、句子片段。很多时候，那些东西很平庸，一眼就能看出是“AI体”。但偶尔，真的，就是那么偶尔，它会给你一个意外的组合，一个你从未想过的角度。
有一次，我写一个关于旧物的诗。跟AI说“旧物”、“记忆”、“尘埃”。它给了一句：“时间像层透明的尘埃，覆盖着过去的模样”。“透明的尘埃”，这四个字，突然像一道光，把我的思路照亮了。尘埃明明是浑浊的，是看得见的，但它却说“透明”。这种看似矛盾的组合，却意外地捕捉到了那种无声无息、却又无处不在的时光流逝感。它没有情感，但它能提供这种纯粹的、词语层面的可能性。
所以，你看，AI工具在诗歌创作里扮演的角色，对我来说，不是替代者，更不是“创作者”本身。它像一把奇特的钥匙，有时候能帮你打开一扇通往新词语、新意象的门。它像一个永不疲倦的助手，在你需要的时候，能瞬间调动起一个庞大的语言库。但它没有温度，没有呼吸，没有那种只有人才能感受到的、文字背后沉甸甸的分量。
真正的创作，那种从无到有的孕育过程，那种把心里的血肉化成文字的痛与快，那种反复打磨、只为找到最准确一个字的执拗，这些，AI都无法代劳。它生成的文字，你可以拿来作为起点，作为素材，甚至作为刺激你思考的对立面。但最终，要把那些零散的词句串联起来，赋予它们生命，让它们发出属于“你”的声音，这还是人的工作。
我开始享受这种人机协作的过程。有时候，对着AI生成的一堆文字，我会像个编辑一样，挑三拣四，这里删掉，那里修改，把那些冰冷的句子掰开揉碎，重新注入我的情绪，我的经历。就像一个厨师，AI提供了现成的食材，但如何搭配，用什么火候，加什么调料，最终煮出什么味道，这完全取决于厨师本人。
有了AI工具，写诗似乎变得“容易”了一些，至少在寻找灵感和词汇方面，它能提供一些帮助。但我发现，最难的部分依然在那里：如何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？如何用最贴切的语言捕捉那些转瞬即逝的情绪？如何构建一个能触动人心的意象世界？这些，跟有没有AI都没关系，这是创作最核心、也最孤独的部分。
那些关于AI会取代诗人的说法，我觉得有点夸张，或者说，是误解了诗歌的本质。诗歌不是文字游戏，不是辞藻的堆砌，它是生命对世界的感应和表达。AI可以模拟语言的模式，但它模拟不了生命本身。它能写出漂亮的句子，但写不出那种读完一句诗，心里像被轻轻撞了一下，或者像被一道闪电击中的感觉。那种感觉，只属于人。
所以，我在使用AI工具的时候，总是带着一种清醒的认识。它是工具，是辅助，是激发器，但它不是我。它能帮我更快地找到词语，但它给不了我写诗的理由和冲动。那个在台灯下、对着空白纸页发呆、或者对着电脑屏幕反复修改的人，那个感受着生活、经历着喜怒哀乐的人，才是诗歌创作真正的主体。
未来AI工具会发展到什么程度，我不知道。也许它会越来越像人类，能写出越来越难以分辨的文字。但那又怎么样呢？诗歌的价值，从来就不在于它是不是由机器写的，而在于它能否触动人心，能否传递那种只有生命才能理解和共鸣的体验。
夜更深了，外面的雨声似乎又响起来了。我看着屏幕上AI刚刚根据我的提示生成的一句关于雨的句子。它很规范，很标准。但我心里涌上来的关于雨的记忆，关于某个雨夜的场景，关于雨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，这些，是AI永远无法知道和表达的。我拿起笔，在那句AI生成的句子旁边，写下了我自己的句子。它们或许不那么规范，或许带着点磕磕巴巴的痕迹，但它们是我的，带着我的体温和呼吸。
AI工具，是的，它在那里，一个能帮你“创作”文字的智能机器。但真正的诗歌创作，那种诗意的篇章，最终还是得靠一颗跳动着的心，一双观察着世界的眼睛，和一双手，把那些无形的东西，化作有形的文字。它能提供无数种可能性，但最终选择哪一条路，刻下怎样的印记，那是你的事，是“人”的事。诗意，它不在机器里，它在你我心里，在那些不完美却鲜活的日子里。
